如果說每當我開口吟唱時,都是要面對分離的時刻。
那麼妳那聲親愛的,是否是預告最後的離別即將隨之到來?


Chapter33──親愛的


  我開始反覆撥放寧夏,雖然已經聽到焦頭爛額,旋律及歌詞也牢記在腦海中,但不知道為什麼要我開口「唱歌」是一件很艱難的事。


  有股感覺在心底蔓延,似乎在告訴我要我不要「開口唱歌」,因為只要開口唱歌就會發生什麼事似的。


  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誤,那感覺似乎是代表著……離別,好像過往的我也是在離別時才會開口唱歌。


  僅僅只用唇語跟著旋律輕唱,直到兮義帶著罐裝咖啡回來醫院,他坐到我身旁問我怎麼不唱出聲?我笑著回答他我會不好意思。


  「少來,游大哥也會不好意思?」兮義不以為然地輕笑,搶過我手中的歌詞及右耳的耳機,我還沒能開口,他已經自顧自的唱起來,我則變成聽眾聆聽兮義的歌聲。


  等到歌曲結束,兮義才從忘我的狀態中回過神,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後彎身抱腹大笑,我還一頭霧水之際,小希的大哥從不遠處走來,詢問我兮義在笑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語末,兮義站起身,拍拍小希大哥的肩頭,小希大哥微蹙眉,輕將兮義的手移開,且開始發牢騷。


  兮義在一旁吐舌裝作沒聽見,等小希大哥念到一個段落,兮義將小希大哥推到我面前,並說:「大哥,游大哥就交給你了,很奇怪哦,說什麼游大哥都不願開口唱歌呢,寧夏很簡單,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教會他了。


  「哦?」小希大哥饒富興致的瞥了我一眼,接過兮義手上的歌詞迅速看過一遍,「是還好,游大哥,哪裡出問題嗎?」小希大哥輕推鼻樑上的眼鏡,面對他的關心,不知怎地我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覆。


  所以我只是靜靜坐著,繼續任由同樣的旋律在耳畔撥放,視線三不五十飄向走廊盡頭的加護病房,小希兩位哥哥們沒發現我的異狀,繼續七嘴八舌的討論要怎樣在短時間內讓我把歌唱得最好。


  突然,我想起在美國攻讀醫學院的途中,因為家裡發生突發狀況,讓我不得不在學業完成前先辦理休學,那時是我與芠荷交往正濃的時候,只是我跟她都是比較理性的人,也開始為這段感情打算。


  經過一番考慮後,美國到臺灣的距離實在太遙遠,即使在這科技發達的時代,很多因素還是抵不過遙遠的距離,於是我跟芠荷決定分手,雖然這段感情很和平的落幕,但我無法忘記芠荷當時的每一滴淚。


  臨走前一夜,我們攜手在校園漫步,打算作為最後的紀念,在走到中央空地時,仰望滿天星斗,芠荷哽咽地問我可不可以唱首歌給她聽?


  側望她哀傷的面容,我還是答應她了,已經忘記當時所唱的歌曲為哪一首,不過沒記錯是英文的老舊情歌,唱到後半段,芠荷已經泣不成聲,我還是勉為其難的將歌給唱完。


  到後頭我知道已經走調,可是芠荷還是雙手環住我的腰際,沙啞地自語我唱歌很好聽,很好聽……


  對於那時的記憶,只剩下無法釐清的遺憾,還有躺在行李箱上那盛載哀傷及離愁的返臺機票。


  但即使我有多大的不願意,兮義跟小希的大哥──兮劫,兩個人堅持要我努力把歌學好唱給小希聽,畢竟他們兩個人不知道我過去的這一段,我一個人也抵不過他們兩個,只好乖乖讓兮劫教我怎麼唱歌。


  不愧是學聲樂的,兮劫唱出來的每一個音符彷彿有著生命力似的,直入我的心坎產生共鳴,雖然他唱寧夏變得不像是在一般的流行歌曲,我還是聽得入迷。


  每當兮劫唱一個段落便輪到我重覆跟唱一次,大多數我都故意裝作自己唱得其實不怎麼好,隨著時間一久,兮劫忍不住皺眉,他走向在旁邊看電視的兮義,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些什麼。


  兮義的餘光不時朝我瞄來,我並不覺得什麼,反而有鬆了口氣的感覺,事實上要把一首流行歌唱好有什麼困難的呢?把聲樂的技巧運用在唱流行歌上面還能說是大材小用呢……


  漫不經心的跟唱是因為我本身就沒什麼意願,在血液中的叛逆因子悄悄作祟,想要唱個反調什麼,又或許這是我傻傻堅持小希不會離開的一個理由吧?


  芠荷為了小希的事還打算留在臺灣一陣子,希望可以幫我什麼,單就這件事就讓我很愧疚──芠荷都這麼大力相助了,小希怎麼可以不好起來還離開,是不?有這麼多人在期待。


  等她好起來,我不會再讓她獨自一人面對無止盡的孤寂與恐懼,我要無時無刻陪伴著她,讓她重新對對她而言的失望世界改觀。


  兮義不知道何時坐到我身旁,我也猜得到他要問什麼,於是在他開口前搶白:「倘若我沒有這意願,找誰來教都一樣的。」


  「游大哥,為小希唱首歌……有這麼困難?」


  「這不是困難不困難的問題。」我有些激動了起來,「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對不起,我就是唱不出口。」講到後頭有些無力,小希渴望回到的夏天,我終究沒能帶她回去呀。


  兮義因為我的音量突然提高有些嚇著,但隨即他又恢復往常的吊兒郎當,「游大哥,如果不好好把握這次機會,恐怕以後就沒機會了。」他的話意有所指,我一聽便聽出來了,站起身,差點兒一拳就要往他臉上揮去。


  我不懂,當初明明兮義也與我一起抱持著小希會好的期待,為什麼才短短的時間他便選擇澆熄期望?然後還跟其他人看衰小希的人站在同一條線,一齊用醫學常識或是「節哀順變」這種話刺激我?


  不願再與他多談什麼,我收起拳頭,一臉哀傷的走向急診室外頭,方才出來的護士見到我,笑著問我要不要進去看看小希?


  「小希的情況有比較好囉,游醫生,你要提起精神,小希才會好起來哦!」


  在穿上防護衣時那位護士這麼告訴我,我真摯的向她道謝,然後獨自一人進急診室,來到小希身旁,凝視她毫無血色的臉,回憶湧上心頭,那種難受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體會的。


  小希,雖然我不願意這麼想,可倘若這次之後我真的再也沒機會唱歌給妳聽,是否我該好好把握這次呢?


  再三掙扎良久,我還是決定,開口。


  「寧靜的夏天,天空中繁星點點;心裡頭有些思念,思念著你的臉……」


  就在她的病床旁,握著她冰冷的手,我哽咽地唱著寧夏,一遍又一遍不願停止。因為我相信小希她聽得見。


  也不管唱得好不好聽,我知道以我現在的心情是無法把這首輕快甜蜜的歌唱好的,我只是純粹想讓她聽見罷了。


  就在不知道幾遍,包覆在我掌心的手有輕微的挪動,我以為是我的錯覺,繼續專注的唱著,直到有道微弱的聲音傳入耳中,我才不禁回神。


  「親愛的,你唱歌很好聽……」是小希淚流滿面地望著我說。


  原本不打算在她面前流淚的我,還是忍不住流下一行淚,喜極而泣的淚。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sakura90833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