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別人不知道的,其實我們自己最清楚,比如:身體的狀況,有時候再精密的儀器也比並上自己的預感。
如果將我的生命比喻捧在手心的流沙,那麼流沙即將快從指縫流完。


Chapter27──最後


  今天是翼翔帶我去富良野觀賞薰衣草田的日子。


  出發前一天,我就像是國小要去戶外教學的小朋友一樣,手舞足蹈,還拖著翼翔採買零食,在超市裡,我見到零食便往提籃放,翼翔沒阻止,只是接過提籃,靜靜地幫我提著。


  「妳是不是什麼事瞞著我?」在結帳時翼翔問我,我先是一愣,然後笑著搖頭。


  「沒什麼事啊,怎麼這麼問?」


  翼翔瞥了我一眼,不再追究,從皮夾拿出紙鈔遞給店員,在店員將採買的零食逐一裝袋時,突然覺得一陣疲憊,我緩緩地走向不遠處的休息椅坐下,翼翔結完帳來到我身旁,他輕輕地說:


  「病情惡化了,是嗎?」


  對於他敏銳的判斷力我啞口無言,但倘若承認了,依照翼翔的個性一定會馬上架著我去機場買機票回臺灣。那怎麼行呢?我還沒看到薰衣草田,說什麼都不能前功盡棄。


  「只是這幾天玩太瘋,睡眠不足而已。」我裝作若無其事的取過其中一袋零食,假裝在裡頭翻找,「我真的很期待明天。」


  「是嗎?那今晚妳要好好休息,走吧,回飯店。」翼翔伸手拍拍我的頭顱,將帽子調整好,提著零食走出超商,我在後頭輕了口氣,幸好他沒發現……



  萌希:


  當妳看到這封信時,我想有些事是該告訴妳,隱瞞這麼久,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啟齒,但我想事情走到這一步,也沒有再跟妳扯謊的必要。


  我想妳多少已經查覺到我對妳的態度並沒有一般爸爸對女兒那樣的親──是的,因為妳不是我親生的女兒。


  妳是妳媽跟王醫生生下的女兒。


  如此開門見山,我瞭解會傷害妳,只是我也有我的苦衷,萌希,我知道妳一定可以體諒爸爸的。


  這幾年來,我已經很盡力想要將妳視為我自己的女兒,可是每一次只要見到妳,我便會想起當時撞見妳媽跟王醫生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畫面,那對我情何已堪?


  其實妳長得比較像妳媽,但妳的眼睛卻與王醫生神似不已,連眼神也絲毫不差,所以只要直視妳,就算我想翻遍全世界的理由我也無法對妳有一點「愛」,也會瞬間化為無止盡的「恨」。


  我認為當時答應妳媽收養妳,讓妳跟著姓夏,甚至撫養妳這麼多年已經仁慈義盡。


  也因此得知妳得了血癌,我無法再說服自己拯救妳,我不能否認這幾年來我有多次想這麼把妳趕出夏家,然而有一點是不可否認的──妳是個好女孩,也是個好女兒,妳唯一錯的便是妳不是我們夏家的親生骨肉。


  就因為妳不是夏家的骨肉,即使妳有多完美也與我無關,雖然不會盡自己最大的心力出手救妳,不過看在妳這幾年很努力想扮好一個「好女兒」,維持我們家之間的和平,我還是在背後幫忙妳支付治療費用,這算是最後對妳的恩待。


  妳媽在回到美國後,對於我將妳棄於臺灣的行為頗不體諒,連妳的哥哥們也無法置信,可是事實是不會改變的,我的決定也是,只盼望妳在臺灣好好保重,將病養好,雖然妳是在悲劇下出生的女孩,妳還是有幸福的權力。


  看完這封信後妳可以恨我、罵我無情,我不會有半句怨言,不過這之後別再喊我爸爸,也別再與夏家有半點糾葛,經歷這麼多風風雨雨,夏家也是該享受清寧的時候,我不希望再因為妳,搞得家庭四分五裂,懂事的妳,一定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夏宇威 字


  
在這之前,我已經將所有信件閱完,只剩爸的信是在採買零食當晚,翼翔睡著之後我才偷偷摸摸拿著它到房間的後花園閱讀。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爸信上「夏萌希」三個寫得好用力,隱約感覺到他似乎一直想要擺脫什麼似的,而今終於可以擺脫。


  微顫著雙手,我先是將信封頂端緩慢撕開,再緩緩將信件取出,攤至膝上,不管曾經我有多麼堅強,看到爸信上的支字片語,才看了一、兩行便忍不住悲傷悄然落淚。


  其實我早就知道我不是夏家的親生骨肉,爸,你一定不知道在我八歲時我就知道了。


  這將近十年的時間,我無時無刻都要隱忍著無人知曉的痛苦,甚至不敢做出逾越本分的事。


  因為我喜歡這個家,所以也害怕著哪一天我會被趕出去,即使你現在不帶感情的說出這些殘忍的事實,但我還是不會恨你,因為我早就知道真相了,有什麼好恨的呢?


  對你,我只有滿滿的感激,雖然不是你親生的女兒,然而我一直將你當成我的……爸爸,可惜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以為我的努力可以多少讓你釋懷,但事實告訴我,我太抬舉自己。


  「小希,到囉。」不知道什麼時候觀光巴士已經到達富良野薰衣草田,翼翔拍拍我的肩,回過神,我站起身,卻感到一陣暈眩,要不是翼翔眼明手快接住我,我可能會公然出糗。


  「妳確定妳沒事?」這次翼翔問我的口氣不像在超市那次的溫柔,而是嚴厲中帶著擔憂,我輕輕掙開他,很用力的點頭,勉為其難撐起笑說:


  「我沒事,走吧,好不容易已經到了,我們快去看好嗎?」我央求著他,翼翔猶豫再三,最後嘆了口氣,牽起我的手走下公車,我努力的抬起腳步往目的走去。


  再沒幾步路我就可以完成我的夢想,彌補對宇傑的遺憾了……我在心裡為自己打氣,卻發現眼前的景象慢慢地變模擬。


  步行十分多鐘後,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大片紫色花海,扮著淡淡的薰衣草花香。


  我放開翼翔的手奔跑到花田裡,紫色的小傢伙們他們簇擁著我,我開始在花田裡轉圈,翼翔在旁邊大叫說要幫我拍照,我點頭,卻沒停止轉圈,風在耳邊呼籲。


  突然,我的耳邊傳入了無聲地呢喃:


  妳不用再那麼痛苦地活著,要結束了……


  還來不及確認是誰說這句話,而這句話又代表著什麼意思時,在一旁的翼翔倒數三秒後,按下快門,同時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身體中心擴散,我一個站不穩,跌到薰衣草田中。


  還有意識的時候,我聽到翼翔焦急的呼喚著我的名字,及他束手無策的尋求幫忙,我想開口跟他說對不起,但話卻說不出口,只覺得渾身無力,軟綿綿的像天上飄過的白雲。


  很多事情別人是不知道的,比如說:我們的身體狀況,有時候再精密的儀器也比上自己的預感。


  如果將我的生命比喻捧在手心的流沙,那麼流沙即將快從指縫流完。


  不過……就這麼結束我也甘願,因為我的夢想已經完成。


  我已經找到我心愛的人,跟他一起來我最想來的地方,我一直記得媽說作人要知足,所以如果老天爺現在要結束我這短暫的一生,我也不會有怨言。


  翼翔,你知道嗎?我真的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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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akura90833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