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好愛妳。
這句話我一直好想親口告訴妳。
Chapter19──媽,我好愛妳
游醫生給我的感覺很熟悉,我經常懷疑我們是不是才剛認識。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我都只能認定我們確實是剛認識而已,因為不論我怎麼想,我就是想不起來游醫生究竟在我人生的哪一段與我有關聯。
不過,有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我甚至告訴他一些我本來打算這輩子,到我的生命終結完止我都不會跟任何人說的秘密。
某天晚上的爭吵。
爸媽在醫院走廊上的爭吵,我才知道,原來我真的給爸媽添了好多麻煩,我一直以為只要我裝作不知道事實,一切都會安然無事。
但直到那天我才發現,我的作法不過是粉飾太平。
已經存在的裂痕,不會因為我的退讓而慢慢修補,只會在無形之間逐漸擴大加深,等到哪天真的沒辦法彌補了,就是宣告破裂的那天。
那天到了。
在我準備開始接受一連串治療時,我承認我真的很害怕,也很需要支持鼓勵,這樣我才有勇氣,然而,當我聽到爸媽的爭吵之後,我覺得很難過,難過到,我第一次思索,是不是我真的死了會比較好?
我一直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我都要好起來,不能再給爸媽添麻煩了,他們一直包容我是私生女的事,好幾年了,即使事實是如此,他們仍舊把我當自己的親女兒在養。
持著這樣的信念,我在與病魔對戰。
「我早就跟妳說過不要把萌希生下來,妳偏不聽,好了,現在出了麻煩,妳滿意了嗎?」爸的聲音冷冷的從病房外傳出來,當下我還以為是我聽錯了,但沒有。
「問題是她也是我的孩子,你知道把孩子拿掉對為人父母的有多殘忍嗎!」
「那現在的情況就是妳想要的?」雖然沒看到爸說這句話的表情,可不知道為什麼,我能感覺到他在冷笑。「看自己的女兒得了絕症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這是妳想要的?」
「夏宇昇!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自己的女兒!他是你的女兒呀!」
「我的女兒?」爸厲聲的對媽吼道:「妳還敢說萌希是我女兒?她可是妳跟『他』生出來的賤種……」
「啪」,很清脆的一聲,接下了是好陣子的沉默,我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也很著急的想乾脆衝出去一探究竟,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腳就是動不了。
「我會把萌希送到美國把她治療好,以後萌希的事你都可以不用管!她沒你這種爸爸!」這是媽的最後一句話,伴著急促遠離的腳步聲。
那時我沒有在想是不是應該盡一個女兒的孝順出去拍拍爸的肩膀跟他說:「媽不是故意的」、「唉呀,她只是一時氣憤」這樣的話,而是不斷在腦海反覆方才爸媽的爭執。
第一次我覺得老天真的很不公平,私生女這個身份不是我想要的,又為什麼我揹著這個身份安靜的過我的生活,我卻還是得不到我想要的幸福?以往我總是逆來順受,不斷為每一個人找藉口……
長輩們都說好心會有好報,那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偏偏要讓我承受這些?
我覺得我整個人呼吸困難,眼淚流得很急很快,像是想要一口氣宣洩掉一切,彷彿只要流乾了淚,我就可以擺脫眼前的所有得到我想要的。
然而因為我是夏萌希,所以當我哭夠了,我將我的眼淚擦乾,即使眼睛很腫很酸,我還是沒閉上眼,而是瞪著空無一人的病房,在病床上思索我要怎麼做。
怎麼做,我才可以勉強維持這一切即將崩毀的平靜。
只能這麼做了吧?
在我想到了我的結論亦是我接下來要做的決定時,我自嘲的笑了笑,因為人生一旦走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用「可悲」兩個字可以形容。
隔天下午,媽來了,帶著一鍋雞湯,那是她請阿敏花時間燉的,媽一進門的同時,我發現了她的眼睛很紅很腫,跟我有得拼,想著接下來我又要讓她難過流淚,我就覺得好對不起她。
但我別無選擇。
在媽把雞湯放在置物櫃上,然後很熱情的想要替我盛一碗,要我趁熱嘗嘗時,我狠心的,絕情的告訴媽:「我決定留在臺灣接受治療就好。」
媽手上的瓷碗從手中滑落,掉到地上碎了一地,她轉過身,臉色蒼白,顫抖雙唇的來到小希的病房旁,我知道她有很多話想問,然而當她瞧見了我眼裡的堅定,千言萬語又給媽吞回腹中。
後來她是這麼對我說的。
「小希,如果哪一天妳知道自己沒辦法再走多久,無論要用什麼方法,妳都要將自己的夢想一一完成,不要徒留任何遺憾在這世上,好嗎?」
乍聽這話,我的反應只有錯愕,我總覺得我好像太小看爸媽了。
「所謂的夢想……是什麼?」我想像以往一樣裝傻過去,可語氣裡的結巴還是把我給出賣了。
媽嘆了口氣,接道:「妳想要去薰衣草田觀賞一片紫的壯觀;妳想要一份沒有缺陷的愛情;妳想跟妳最愛的人手牽手在海灘沙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足跡;妳想要毫無束縛的跟家人一同出遊……很多很多,妳的夢。」媽握上了我的手,淚眼流滿面的凝視著我。
「對不起,媽翻了妳的日記……但,傻孩子,妳為什麼不說?」
說?
我要說什麼?
我能說什麼?
我不過是個私生女,我有什麼資格講話?有什麼資格要求這些?
打從我知道我的特殊身份,我每天每天都活在恐懼之中,還得認命當個乖寶寶讓每一個人沒得挑剔,深怕我做錯了什麼就會被踢出家門,這樣的我,身為私生女的我,我……
我能平靜生活到現在,便要知足。
不是嗎?
最後,我還是沒把我自認的委屈吼出來,沒有,既然我是私生女這個事實改變不了,那麼,我是夏萌希這件事也不會改變。
因為我是夏萌希,所以我說:「媽,我會過的很好的,您快走吧,要不,我會捨不得妳的。」閉上眼,我再一次選擇逃避,我將我的演技發揮得淋漓盡致,嘴上一抹笑,我淡淡的說:「我會趕快醫好的,到時候妳要來接我哦,媽,再見。」
「小希……」媽見到我這樣,感到很慌張。
「媽,妳快走,算我求妳好不好?」
我好不容易,才逼自己做到這步,如果妳走了過來,那我的努力將會白費。
我在祈禱,不斷不斷祈禱媽不要走過來。
良久……
我聽到了媽的哭聲;聽到了房門關上的聲音;也聽到了自己失聲痛哭的聲音。
媽,再見,我好希望我們能再見,我一直都很愛妳,不是偽裝,是真心話,我真的好愛、好愛妳,然而這些話,妳卻沒辦法聽到我親口告訴妳,對不起。
這句話我一直好想親口告訴妳。
Chapter19──媽,我好愛妳
游醫生給我的感覺很熟悉,我經常懷疑我們是不是才剛認識。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我都只能認定我們確實是剛認識而已,因為不論我怎麼想,我就是想不起來游醫生究竟在我人生的哪一段與我有關聯。
不過,有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我甚至告訴他一些我本來打算這輩子,到我的生命終結完止我都不會跟任何人說的秘密。
某天晚上的爭吵。
爸媽在醫院走廊上的爭吵,我才知道,原來我真的給爸媽添了好多麻煩,我一直以為只要我裝作不知道事實,一切都會安然無事。
但直到那天我才發現,我的作法不過是粉飾太平。
已經存在的裂痕,不會因為我的退讓而慢慢修補,只會在無形之間逐漸擴大加深,等到哪天真的沒辦法彌補了,就是宣告破裂的那天。
那天到了。
在我準備開始接受一連串治療時,我承認我真的很害怕,也很需要支持鼓勵,這樣我才有勇氣,然而,當我聽到爸媽的爭吵之後,我覺得很難過,難過到,我第一次思索,是不是我真的死了會比較好?
我一直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我都要好起來,不能再給爸媽添麻煩了,他們一直包容我是私生女的事,好幾年了,即使事實是如此,他們仍舊把我當自己的親女兒在養。
持著這樣的信念,我在與病魔對戰。
「我早就跟妳說過不要把萌希生下來,妳偏不聽,好了,現在出了麻煩,妳滿意了嗎?」爸的聲音冷冷的從病房外傳出來,當下我還以為是我聽錯了,但沒有。
「問題是她也是我的孩子,你知道把孩子拿掉對為人父母的有多殘忍嗎!」
「那現在的情況就是妳想要的?」雖然沒看到爸說這句話的表情,可不知道為什麼,我能感覺到他在冷笑。「看自己的女兒得了絕症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這是妳想要的?」
「夏宇昇!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自己的女兒!他是你的女兒呀!」
「我的女兒?」爸厲聲的對媽吼道:「妳還敢說萌希是我女兒?她可是妳跟『他』生出來的賤種……」
「啪」,很清脆的一聲,接下了是好陣子的沉默,我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也很著急的想乾脆衝出去一探究竟,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腳就是動不了。
「我會把萌希送到美國把她治療好,以後萌希的事你都可以不用管!她沒你這種爸爸!」這是媽的最後一句話,伴著急促遠離的腳步聲。
那時我沒有在想是不是應該盡一個女兒的孝順出去拍拍爸的肩膀跟他說:「媽不是故意的」、「唉呀,她只是一時氣憤」這樣的話,而是不斷在腦海反覆方才爸媽的爭執。
第一次我覺得老天真的很不公平,私生女這個身份不是我想要的,又為什麼我揹著這個身份安靜的過我的生活,我卻還是得不到我想要的幸福?以往我總是逆來順受,不斷為每一個人找藉口……
長輩們都說好心會有好報,那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偏偏要讓我承受這些?
我覺得我整個人呼吸困難,眼淚流得很急很快,像是想要一口氣宣洩掉一切,彷彿只要流乾了淚,我就可以擺脫眼前的所有得到我想要的。
然而因為我是夏萌希,所以當我哭夠了,我將我的眼淚擦乾,即使眼睛很腫很酸,我還是沒閉上眼,而是瞪著空無一人的病房,在病床上思索我要怎麼做。
怎麼做,我才可以勉強維持這一切即將崩毀的平靜。
只能這麼做了吧?
在我想到了我的結論亦是我接下來要做的決定時,我自嘲的笑了笑,因為人生一旦走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用「可悲」兩個字可以形容。
隔天下午,媽來了,帶著一鍋雞湯,那是她請阿敏花時間燉的,媽一進門的同時,我發現了她的眼睛很紅很腫,跟我有得拼,想著接下來我又要讓她難過流淚,我就覺得好對不起她。
但我別無選擇。
在媽把雞湯放在置物櫃上,然後很熱情的想要替我盛一碗,要我趁熱嘗嘗時,我狠心的,絕情的告訴媽:「我決定留在臺灣接受治療就好。」
媽手上的瓷碗從手中滑落,掉到地上碎了一地,她轉過身,臉色蒼白,顫抖雙唇的來到小希的病房旁,我知道她有很多話想問,然而當她瞧見了我眼裡的堅定,千言萬語又給媽吞回腹中。
後來她是這麼對我說的。
「小希,如果哪一天妳知道自己沒辦法再走多久,無論要用什麼方法,妳都要將自己的夢想一一完成,不要徒留任何遺憾在這世上,好嗎?」
乍聽這話,我的反應只有錯愕,我總覺得我好像太小看爸媽了。
「所謂的夢想……是什麼?」我想像以往一樣裝傻過去,可語氣裡的結巴還是把我給出賣了。
媽嘆了口氣,接道:「妳想要去薰衣草田觀賞一片紫的壯觀;妳想要一份沒有缺陷的愛情;妳想跟妳最愛的人手牽手在海灘沙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足跡;妳想要毫無束縛的跟家人一同出遊……很多很多,妳的夢。」媽握上了我的手,淚眼流滿面的凝視著我。
「對不起,媽翻了妳的日記……但,傻孩子,妳為什麼不說?」
說?
我要說什麼?
我能說什麼?
我不過是個私生女,我有什麼資格講話?有什麼資格要求這些?
打從我知道我的特殊身份,我每天每天都活在恐懼之中,還得認命當個乖寶寶讓每一個人沒得挑剔,深怕我做錯了什麼就會被踢出家門,這樣的我,身為私生女的我,我……
我能平靜生活到現在,便要知足。
不是嗎?
最後,我還是沒把我自認的委屈吼出來,沒有,既然我是私生女這個事實改變不了,那麼,我是夏萌希這件事也不會改變。
因為我是夏萌希,所以我說:「媽,我會過的很好的,您快走吧,要不,我會捨不得妳的。」閉上眼,我再一次選擇逃避,我將我的演技發揮得淋漓盡致,嘴上一抹笑,我淡淡的說:「我會趕快醫好的,到時候妳要來接我哦,媽,再見。」
「小希……」媽見到我這樣,感到很慌張。
「媽,妳快走,算我求妳好不好?」
我好不容易,才逼自己做到這步,如果妳走了過來,那我的努力將會白費。
我在祈禱,不斷不斷祈禱媽不要走過來。
良久……
我聽到了媽的哭聲;聽到了房門關上的聲音;也聽到了自己失聲痛哭的聲音。
媽,再見,我好希望我們能再見,我一直都很愛妳,不是偽裝,是真心話,我真的好愛、好愛妳,然而這些話,妳卻沒辦法聽到我親口告訴妳,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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